正儿八经好少年

你可否在梦中爱我

  他常常在梦境里窥探那条漂亮的龙。金色的鳞片,云团状的尾,趴卧在云层里,浅浅地憩眠。

注:仿克系文风,可能有掉san描写

  阅读愉快!


  未曾谋面的叔父于不久前去世,遗嘱点名了留给他,律师带着一叠文件找上门来,礼貌地说:“魈先生,请您去一趟您叔父的故居。”


  魈对这个叔父没有印象,只听早逝的父母提过是位小有名气的画家,至于为什么住得那么偏远,则全然是他兴趣使然,或许是因为什么艺术家的高傲,他似乎不喜欢与人类来往。


  港口小镇坐落在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尽头,律师收起文件,交给他一把小巧的钥匙,提前下了车,临走前明显松了口气,语气轻松地说:“现在您拥有您叔父的所有财产了,魈先生,祝您旅途平安。”


  太奇怪了,无论是这份遗产,还是这座小镇。魈晃了晃那把钥匙,注意到那上面的花纹——扭曲的线条,意义不明的点阵图案。他一阵恶寒,收起钥匙。


  叔父离群索居,在偏僻的小镇东部,魈花了一整个下午寻找。眼前的居民楼是石制的,墙缝里钻出像海藻一样的绿色植物,攀爬占领了大半外壁。守门的老人戴着一副老花镜,把他的文件举起对着煤油灯看了四五遍,最后嘟囔着说:“疯子画家的侄子……去吧,顶楼的左边那间,去吧。”


  看来叔父名声并不怎么好。魈不动声色收起文件就要走,被老人一把拉住手腕:“不要打扰对门的先生。”


  老人的掌心有湿黏的汗意,魈狠狠地皱眉,抽出手,对上老人混浊的双眼又说不出话。


  居民楼共十层,楼梯扶手是破败的木头,裂开一道道岁月的裂痕。魈再次翻阅文件,确定这是一笔不小数额的遗产,心中疑惑翻天覆地:叔父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种地方?


  拿出钥匙,插进锁孔,嘎吱嘎吱两声,在空寂的居民楼里回响。魈无端生起鸡皮疙瘩,猛地拉开门——铺了满地的画稿,墙壁上贴着奇诡的风景照,夜晚的风从没有关严的窗口吹进来,无孔不入的海洋咸腥味灌满整个客厅。


  魈偏开头捂住鼻子咳嗽,这个港口小镇浸透了这种味道,即便是在最东边的地方也逃不开。


  身后房门吱呀一声,魈打了个冷颤,守门老人的话在心底浮现,他突然不太敢回头。


  “嗯?是没见过的面孔呢。来找画家的吗?”


  温润低沉的话语听起来没有恶意,也是人类会发出的声音。魈暗骂自己神经过敏,定了定神,转身说:“是的,您好,先生,您认识我叔父吗?”


  男人一只手握着门把,麂皮手套在灯光下泛着冷质的光,他穿着正式的西装四件套,优雅得仿佛要奔赴一场音乐会。


  他和这栋楼格格不入。魈这么想。


  “那位画家啊……他总说要把遗产留给他的侄子。”男人笑笑,向魈伸出手,“你好,你就是他口中的侄子,魈,对吗?”


  魈点点头,礼貌地回握:“看来您和我叔父很熟悉,先生。祝您晚上愉快,我先回房间了。”


  房门轻轻关上,男人理理领带,嘴角还挂着微笑,他抬手看了看腕表,拿起门边的黑伞,下楼了。


  脚步声穿过门板,魈确定男人已经离开后心跳渐渐平复。怪异的地方里出现的第一个正常人。他默默想道,随手把背了一天的书包扔到沙发上,小心翼翼绕开地上乱飞的画稿,去关了窗户。


  苍白的纸面只有黑色的线稿,没有一张是绘有颜色,但在那凌乱的线条交杂中足以窥见几分所画之物的阴影体积——细长的身段,庞大的头颅,在海面下狂啸的血盆大口。


  魈略有不适地移开目光,去观察那些风景照。


  都是小镇的样貌,有从高楼上俯拍的,有在街头随意抓拍的,有透过房间窄小的窗户远拍的……但它们的中心都是一片海,一片漆黑无垠的海。就好像只要身处小镇,就逃不过这片海的注视。


  卧室里的血迹已经被打扫干净,听说叔父是在一个夜晚饮弹自尽,死前还在竭力描绘画作。


  魈抽了抽鼻子,总觉得还有残留的血腥味。他按照律师的说法打开床头柜的抽屉,找到叔父的日记。


  叔父十八年前来到小镇,由他记述是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召唤。小镇不算繁华,甚至称得上僻静,原住民一个个与世隔绝,但家家户户又富裕无比,珍稀的黄金饰品、圆润美丽的珍珠……都不过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小镇中心矗立着一座大教堂,不知名的黑色石材打造了它,并雕刻了宛如远古恐龙种神河龙般的浮雕。


  诡异的小镇成为了叔父灵感来源,这个时期他的画作一度被炒出高价,直到几年后,他做了一个梦,梦里古老的城市布满青苔,浑身绿皮的似人生物嘶吼着发出毛骨悚然的音节,突然,城市的地面震动起来,似人生物全部趴伏在地上,声音越来越大。


  叔父看见了,五个摇晃的脑袋,海一样深蓝的长颈扭动着,它的身下爬出更多那样的生物,绿皮上有不明的黏液,两腮裂开缝隙呼吸陆地的空气。


  然后他就成了小镇里的疯子画家。他的作品依旧源源不断,但他几乎不再卖出,堆积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,连带他本人也埋葬其中,直到他开枪自杀,用遗产吸引他的侄子踏入这座房间。


  魈合上日记本,恍惚间看见支起的画架,空白的画纸上好像有暗影挣扎。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,让自己冷静一点。


  咚,咚,咚。


  沉闷的响声在耳边炸响,魈反应过来是敲门声。


  “……谁?”他警惕地问。


  “对门的人,想来聊聊你的叔父,魈。”


  魈舔舔嘴唇,打开了门。


  “你是谁,我在叔父的日记里没有看见你。”


  “一个……画商?”男人低头思考了一下,给出回答,“我叫钟离,你叔父的画都是经由我手卖出的,或许你能在遗产说明文件里看见我的名字。”


  魈拧眉回想,似乎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名字。


  “钟离先生,你看起来和我叔父很熟悉,甚至知道他会把遗产留给我,对我的到来也不意外。”魈摆出两个纸杯,却没有找到饮用水,有些尴尬地收回杯子。


  钟离不介意地摆摆手,阻止了魈去烧水的动作,说:“他曾说亲人里唯有你和他最像,若还有人能继承这份……遗产,那只有你可以做到。”


  “据我父母所说,叔父只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来过。”魈瞥了眼茶几上厚厚几叠画稿,“我也并不觉得我有绘画天赋。”


  钟离不置可否地微笑,拿过几张画稿翻看,揭过话题说:“想去逛逛小镇吗?这样你可能就知道你的天赋了。”


  魈犹豫地看了眼钟离,男人神色自若,仿佛只是提了个简单贴心的建议。他本来是打算明天就立即离开的,但读过那本日记后,叔父荒诞的经历紧紧攥住他的心神,他的心脏跳动着,鼓动他答应男人的邀请。


  “好。”


  魈听见自己说。


  钟离毫不意外,放下画稿,礼貌地欠身:“七个小时后见,魈。”


  此刻魈才认识到已经半夜一点了。


  魈把沙发整理了一下,毕竟他不想睡在叔父自杀的卧室里。他没有什么睡意,只是盯着天花板的某一点出神。


  他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,从小也对怪谈没有兴趣,为何现在被如此吸引住了呢?


  钟离神秘的笑容隐隐约约在脑海里浮沉,魈嘀咕道:“都是奇怪的人。”


  是一场平静的睡眠,没有梦境。魈睁开眼,天色蒙蒙亮,手机上显示才五点过。他简单地洗漱,在卫生间也看见了那些线条。离钟离说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,魈轻手轻脚打开了门,决定去找守门老人问问这个“对门的先生”。


  门卫室的窗口亮着灯,听到魈的来意后用那双眼睛上下打量了魈,嘟囔着一些词汇给魈开了门。


  “那位先生……比小镇还要早。”老人小声地说,“他总穿着那身衣服,随时正式得像要去给谁送葬。嘿嘿,这位先生能去参加谁的葬礼呢?一定是怪物的……”


  老人挥手拍开一只乱飞的苍蝇,从桌面上古旧的书册里抽出一本相集,打开某一页递给魈:“他一直住着那间屋子,他对门的房客都疯了。”


  黑白相片里是明显崭新得多的居民楼和微微笑着的钟离。


  魈不寒而栗。他勉强支起嘴角,说:“别开玩笑了,人类可不能活那么久,他看起来比您年轻多了。”


  老人合上相集,凑近魈的耳边低语:“是啊,人类,人类……人类能在这个小镇待这么久吗?疯子画家也只待了十八年就死了……他的侄子又能待多久呢?”


  朴素的话语藏着怨毒的诅咒,鼻腔里又开始出现那股海腥味,魈猛地起身,还差点打翻了煤油灯,他匆匆逃出门卫室,跑到大门外,惊疑不定地看着这栋居民楼。


  不行,我应该回去了。魈双手握拳,指甲掐住掌心的软肉。不管这个老人是疯子还是在说实话,我都不应该再待下去了。


  “魈?起得这么早?”钟离撑着黑伞,手上提着一袋小笼包,“我正准备去叫你,来,给你买的早餐。”


  魈后知后觉发现在下雨。钟离自然而然给他打伞,热乎的包子递到手上,海腥味就被包子味替代。魈顿了顿,他还能看见守门老人死鱼一般的眼睛。


  “钟离先生,我觉得我还是……”魈深呼吸几次,正准备拒绝钟离的邀请。


  “你叔父生前最后一幅画要在大教堂展出,不想看看那些线条被涂上颜色的样子吗?”钟离淡淡地说,轻而易举抓住了魈的心。


  清晨的小镇较之昨天下午居然热闹了一点。魈跟着钟离的脚步,路过面色麻木的行人,他们的身上是浓郁的鱼腥味,眼睛略略突出,肤色不正常的青白。魈一阵悚然,为什么昨天他没有发现这些?


  感觉到魈的靠近,钟离抬手摸了摸魈的头发,说:“不用担心,没事的。”


  魈抿着唇,没有言语。


  大教堂如叔父所写的肃穆,两侧站着的教徒低垂着脑袋,衣袍上都绘有叔父画稿里的那个生物,只不过更加栩栩如生。


  教堂里有正在祈祷的居民,捧着书的神父快步前来迎接钟离,惊讶地看着站在他身边的魈:“你难道就是画家的侄子?钟离先生!你找到他了!”


  钟离牵着魈正在发抖的手,平静地说:“我们来看画家最后的画作。”


  神父欣喜若狂:“那是神明最清晰的指示!感谢神明,我们还在为画家的逝去悲痛欲绝,若没有他我们该如何再观摩神旨!请!钟离先生!还有这位新生画家!”


  新生画家?魈诧异地张了张嘴,钟离摇摇头,示意他不要说话。


  穿过回廊,踏上阶梯,走到最深处与最高处,魈一眼就看见了那幅画。


  红色是主基调,糊满大半个画面,线条前所未有的生动,它们即将破开海面,就像那个被记载的梦境,带着绿皮似人生物重返人间。


  神父兴奋地喊:“神明即将回到我们身边!”


  魈打心底感到反胃,就在忍不住想呕吐时他看见小小的角落有一团金色。


  他挣开钟离的手,不由自主地走上前,定睛仔细观察那团金色——是一条龙,在海面之上,爪子放在海面上,压制着它们。


  神父被钟离请走,临走前还在狂热地呼唤他的神明名讳。


  “我说过你会知道你的天赋的。”钟离再次向魈伸出手,“要去港口看看吗,魈?”


  “那是什么。”魈问,“那条漂亮的龙……他们看不见,对吗?”


  “漂亮?”钟离闷声一笑,转了转大拇指的玉扳指,“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,魈。”


  港口是小镇的秘密中心,它依靠着海洋,为原住民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。钟离说。正如你叔父拍摄的照片,他汲取灵感,创作画作,但是也加速了自己的疯狂。


  码头泊着航船,船身无一例外刻着他们的信仰的图案。大批大批的金块珠砾和鱼群在网兜里被打捞上来,水手习以为常,随意就堆放到旁边,然后继续撒网。


  烂鱼臭虾的腐朽味道被海风卷携着,魈捂住口鼻,就连钟离也在蹙眉。这里的水手们更像鱼类了,眯起眼还能看见浅浅的腮一张一合。


  真恶心。魈嫌恶地别过眼,拉了拉钟离的衣袖,说:“走吧,钟离先生。”


  守门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,门卫室空荡荡的,煤油灯在白天依旧亮着。即便已经过了中午,大雨也还没有停歇的打算,钟离在大门前停了脚步,突然说:“回去吧,魈,现在就去收拾东西,我送你去车站。”


  魈不明所以:明明是这个男人一直想让我留下来。空气里令人作呕的腥味越来越重,居民楼在雨幕里显得鬼影幢幢,有诡异的绿色物种忽远忽近。


  我受够这里了。魈想。


  钟离捏着伞柄,目送魈跑上楼。大意了,原来那家伙借画家的疯狂作幕布,藏住了妄想逃窜的身躯啊。


  房门被砰砰砰地砸响,魈镇静地把画稿和日记装好,门已经被他用茶几堵上了,这下从哪里出去?虽然钟离说会等他,但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不可能活着吧……


  守门老人粗哑的声音在怪物的嘶嚎里分外明显:“留下来吧,疯子画家的侄子!成为我们新的神谕传达者!他看见的神明将由你接替绘下!还是说你要去相信那个男人,他逼疯了你的叔父啊!”


  魈啐了一口,背起包,推开阳台门,向下望去,他看见钟离举着伞站在那里,周身连雾气都无法侵扰他。钟离似心有所感,抬起头,勾了勾唇角,说:“——”


  “跳下来,我会接住你。”


  话语准确无误地传进耳朵,魈咬了咬牙,守门老人还在絮絮叨叨地劝诫,但房门明显支撑不下去了。


  魈踩上护栏,闭上眼,双脚一蹬——短暂飞翔的快感后是坠落的失重感,他的心脏急促跳动,他好像就要呼吸不过来了。


  小小的少年奋力一跃,落下的身体像鸟儿一样舒展。钟离张开手臂,少年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,直到轻轻落进他的怀里。


  只有钟离的身上没有腥臭味。魈走过一遭生死,恍神想道。


  原住民已经全部化身成了似人生物,张牙舞爪地朝他们围攻过来。钟离把魈的脑袋按在肩窝,温柔地说:“闭眼。”


  耳边风声大作,再睁眼他已经身处车站,怪物仿佛一场梦魇,被留在了那座小镇,车站安静无人,像是另一场幻梦。


  “……你是神吗?”魈喃喃自语,“你一定是神……”


  钟离莞尔,拍拍魈的肩膀:“离开这里吧,不要再回来了,你和你叔父不一样,你的天赋不在于接受疯狂。”


  “不行,”魈回神,十指抓住钟离的双臂,“告诉我,叔父为何而死。”


  如果叔父的天赋是接受疯狂,那他不会轻易在疯狂中死去,必定是一瞬间的清明让他恐惧得无以复加,唯有死亡方能平息苦痛。


  他是在日复一日的梦魇里,被丑恶的邪神故意唤醒,他清醒的大脑涌入不存此世的秘闻,他的眼中映入封绝深海的外物,他看向自己的手下画作,那是邪神张狂的大笑。


  “那时候我正在港口,大教堂的人守在他的门外,枪声一响,他们就冲了进去把画抢走。我所做的最后只有附加一层保护膜在画上,避免邪神意志污染更多人。”钟离叹了口气,他认真地看着魈,大拇指抚过魈的眉眼,“你叔父本来是坚持最久的人,是我的疏忽。邪神借你叔父之死做掩护,试图蒙蔽我监禁他的双目,幸好你来了。”


  神会自责吗。魈慢慢地眨眼,这时他看见钟离的眼睛是金色的,仿佛琥珀脂般流动包裹他。


  “摩拉克斯……”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在魈的脑海里乍现,随之一起出现的还有那条漂亮的龙。


  钟离略感意外,他的神名和本体沉睡了万古千代,和他悠久古朴的记忆比起来,没有人能承载这份沉重与他建立联系。


  魈的瞳孔泛起相似的金芒,他蹙眉,眼前景色变得朦胧,流光溢彩的雾氤氲,星辰与月亮共同安眠,就伴在龙的身旁。


  “你甚至不再拥有信徒。”魈怔怔地望着钟离,手掌覆上钟离的手,“钟离先生,您会孤独吗?”


  车站突然人潮涌动,魈的面颊一冷,钟离消失了,只在他指间留下一张回程的车票。


  “钟!离!”魈蓦地怒喊,引来路人纷纷侧目,他捏紧薄薄的车票,忿忿地转身上车,“孤独死你算了!”


  人群里,某个男人重新打起黑伞,走入雨里,低声道:“回去吧,不要再回来,去走入普通人注定的死亡。”


  这是神明几千年后的第一次祝福之语。


  但魈开始做梦,都是那片五彩斑斓的幻梦境,他常常在梦境里窥探那条漂亮的龙。金色的鳞片,云团状的尾,趴卧在云层里,浅浅地憩眠。


  普通的一天,他清理好租住的房子,给每一个认识的人发去告别的短信,购买了去往小镇的单程票。十几个小时的旅途他在颠簸的车厢里陷入睡眠,钟离静静地站着,魈眨着和他相近的金瞳,说:“这是我选择的注定的死亡,钟离先生,让你失望了。”


  钟离好像在叹息,但他还是抬起手臂,做出拥抱的姿势,说:“欢迎回到我的身边,我最后且唯一的信徒。”


碎碎念:灵感源自H·F·洛夫克拉夫特《印斯茅斯镇之影》,借鉴了深潜者设定。

写得很爽的一篇仿克系文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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